陈丹青：墨家学说真像他们讲的那样，有那么牛吗？

最近，我在读《文学回忆录》，这本书是画家陈丹青根据其师木心的讲课内容，整理而成的。

在书中，木心从希腊罗马神话、希腊史诗、新约旧约、印度史诗、中国诸子百家、中世纪波斯文学、阿拉伯文学、中世纪日本文学到文艺复兴，从十七世纪英国文学、法国文学到二十世纪现代派文学，从老子、孔子、陶渊明、曹雪芹到莎士比亚、歌德、席勒、卡夫卡、福楼拜、萨特，从“象征主义”、“意识流”、“存在主义”到“魔幻现实主义”， 甚至还介绍了“影响二十世纪文学的哲学家”，木心的讲课内容洋洋洒洒， 可谓包罗万象，算得上一顿丰盛的文化大餐。

《文学回忆录》前十几讲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观点是：如果古代帝王早采取并实施墨家思想，我们早就是科技强国了。

其实，这个观点并非木心独有，之前我也曾看到过类似的观点。

那么，墨家学说真像他们讲的那样，有那么牛吗？它先进在哪里？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当初为什么不被采纳呢？今天咱们就一起来揭开这些谜题。

墨家来源及其观点

墨家大致产生于战国时期，其创始人为是墨翟（dí）（墨子），生于约公元前 476年，卒于公元前390年左右。

据说，墨子本是宋国人，后来长期居住在鲁国。年轻时的他，本来也是学习儒术的，但因为不满“礼”的繁琐，才另立新说，聚徒讲学的，之后，他成为儒家的主要反对派。据说楚王曾经计划攻打宋国，墨子前去劝说楚王，并在与公输般的模拟攻防中取得了胜利，楚王只得退兵。

由于战国时期硝烟四起，因此也产生了很多割据势力、团体，墨家便是其中的一种团体。不过，它并不是军事团体，而是一个学术团体，其首领称“钜子”，墨子就是第一代钜子，其成员到各国为官必须推行墨家主张，所得俸禄亦须向团体奉献。

猛一看墨家这个团体，有点像黑社会的教父，青红帮的龙头。不过，黑社会专干坏事，青红帮占地为王，墨子却为的是正义、和平、博爱。和黑社会较为相似的一点：是巨子制度中的成员都能赴火蹈刃，视死如归。

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最能凝聚人心，一是宗教，二是愿景。宗教可以统一人们的价值观，而愿景是给人们带来的希望。”墨家就具有明显的宗教性倾向，但它又不是纯粹的宗教信仰，而是一套以宗教信仰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哲学。因此梁启超评价：墨学是“据宗教之基础以立一哲学”。

我们仔细研究墨家，不难发现：其凝聚力的基础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其凝聚力的源泉则钜子的人格魅力，而墨家学团的组织形象增强了墨徒的认同感，墨者之法强化了墨家的向心力。总结一下就是：墨家因其信仰坚定、领导有力、组织严密、法纪森严而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

墨家崇尚自然，不重文彩，讲究实用，其思想条理严谨，逻辑性很强。最难得的是，墨家代表庶民的生活要求，反对不义的战争，墨子所写的《非攻》，就是最好的证据。

墨子的积极主张，核心是兼爱，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一、兼相爱，交相利。

墨家的“兼相爱，交相利”是完全的、不分彼此，无差别的博爱，它反对儒家所强调的社会等级观念，有点像基督教里的“爱人如己”。

二、以尚贤、尚同、天志、节用、节葬作为治国方法。

“尚贤”很好理解，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咱们简单来聊聊“尚同”：上天“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智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立以为三公、万国诸侯墨家学派的核心思想，以至左右将军、大夫和乡里之长，社会成员自下而上尚同于天子之“义”；并且“上有过，规谏之”。也就是说：天子的行为是否合于天下之义，必须依据其是否尚同于天。

墨子认为“天”是有人格的，高贵且聪明，天之行广而无私，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应以天为尺度计量自己的行为再就是所谓的“天志”，其实说白了就是要遵循自然规律，按章办事。

节用和节葬，即使放到现在也很先进，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开源节流和环保主义。墨家认为贵族浪费，过度享受导致老百姓群起为盗，因此他们劝说贵族，节约开销。

三、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故官无常贵陈丹青：墨家学说真像他们讲的那样，有那么牛吗？，而民无终贱。

别看上面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人人平等的观点。

据此，木心先生还说：“如果两千年来中国取墨子思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么赛先生和德先生不用外国进口，早就大量出口。墨子思想就是科学、民主、平等、博爱的先驱”。

墨家思想的利弊：

优点：

主要集中在兼爱、非攻两方面，不分贵贱，人人平等，兼而爱天下之人；非攻，绝不行不义之行为，宣扬仁政，爱好和平；任人唯贤，能者居之，还有环保观念，这些都是很先进的观点，不少都是我们现代社会所弘扬的，也有利于社会的团结和发展。

缺点:

主张人们的观点要相同一致，下级听上级的，所有人要听巨子的，这实际上也是在维护君主的绝对权威，不够民主。另外，墨家崇尚科学的同时，也尊信鬼神，这个似乎有些矛盾。再有，它实用主义倾向过于强烈，忽视了道德标准和伦理价值，容易使人们陷入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思想。

墨家为什么不被统治者所采纳？

以我们现代普通百姓的眼光来看，墨家确实比其他各家都先进墨家学派的核心思想，更接近于现代制度换做我们穿越过去当皇帝，估计会重用墨子。或许你也会纳闷：为什么它在当时没能火起来呢？

仔细想来，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点：

首先，墨家的理论不符合封建帝制下皇权的利益。

墨家代表的是平民的利益，它处处替老百姓说话，争取权利。更要命的是，它主张是天下要圣人居之，可是在那个以血脉和祖宗功勋为主的时代，贵族和皇族是不可能给予平民百姓获得高权力的机会的。

其次，墨家的行为方式太过偏激。

我们前面说过墨家的钜子有点像黑帮老大，那么皇帝肯定会担心：如果墨家发展壮大，那么它万一成为“恐怖组织”怎么办？一旦墨家的学说与主流的王朝政策出现冲突，最终的结果将不堪设想。如果你是皇帝，你敢赌吗？

再次陈丹青：墨家学说真像他们讲的那样，有那么牛吗？，墨家思想太先进了，可是受当时社会环境的限制，它根本无法普遍被实践。

制度太先进和太落后了都不见的是好事，王莽就是很好的例子。墨家就是由于自身的理论与实际不相符才不被看好，你的理论哪怕再先进，在当时的社会根本实施不了，不能适用，都是白瞎。

墨家没落的原因在于：

墨家思想不利于维护统治阶级的统治地位，无法满足当时皇权的认同，所以总是被打压。与此同时，而其偏激的行为和要求，也无法得到数量众多的平民的认可，从而无法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因此，墨家的生存空间，从内到外，都在被逐渐地压缩。

到了西汉时，由于汉武帝的独尊儒术政策、社会心态的变化以及墨家本身并非人人可达的艰苦训练、严厉规则及高尚思想，墨家在西汉之后基本消失。

后来的太平天国，其实有点墨家的意思，可惜太短命了，没能执行下去。清末维新变法时期，也有一些变法人士提到过墨家，只不过也没能翻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中国历史上，自然科学家很少有崇高的地位。墨子懂得太多的自然的道理，有那么多发明创造，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个奇迹。难怪有人怀疑墨子是“穿越者”，毕竟他的思想跟我们太接近了。

墨家不仅形成了中国古代第一个比较完整的逻辑体系——墨辩逻辑，而且他提出的力学、几何学、光学的理论内容都比西方早太久。墨家学派的《墨经》是中国历史上最接近于科学启蒙的著作。

不论墨家有没有被采纳，其贡献都是不可磨灭的。要知道，在那个战火纷飞，有各种势力纠缠和引诱的时代，墨家能从知识领域去把握生命本来的含义，认知世界的真相，不仅寻求真知、还注重实践，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文学回忆录》中关于墨家的看法，我认为半对半不对。对的是：我们都承认其先进性。但是木心又说：墨家思想没有被采用，这是我们的悲剧，但我想，其实这没有什么悲不悲哀，可不可惜的，被选择的或许才是最适合的墨家学派的核心思想，况且人类有时就是会走一些弯路才会成长，而我们往往也是在弯路上“超车”的。你看，现在的我们，不是已经迎头赶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