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查宗教场所建筑的来历与变迁

提要：在百度、知乎等平台上，先后有多位名家大V就宗教场所建筑撰文科普，他们的观点大同小异：道教是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信奉道教的庙宇称为宫观，信奉佛教等外来宗教的场所，称之为寺院。《新华字典》对"寺"、"宫"和"观"的解释也大抵如此。这个说法简明扼要，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有一定道理，但并不严谨。因为从西晋开始，外来宗教陆续传入中国后，它们与我国的儒道文化相互渗透，经历了由并立到融合的漫长本土化过程考查宗教场所建筑的来历与变迁，逐步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所以寺院宫庙，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或许我们不能再笼统地说：佛教的庙宇称为"寺院"，道教的庙宇称为"宫观"了。如佛教、伊斯兰教等有寺，道教也有：重庆曾盛极一时的上清寺，福州天仙府海潮寺等，都属道教庙宇；再如道教有宫有庙，佛教也有，如西藏的布达拉宫，南京牛首山的佛顶宫，承德的安远庙等，都是著名的佛教圣地。更有一些寺庙，由于历史的原因，佛道并存，如江南第一庙湖南衡阳的南岳大庙，山西恒山那凌空欲飞的悬空寺、四川窦圌山的云岩寺等，都是道佛并存共荣之地。因此，本文特梳理和考查了宗教场所建筑的来历和变迁,以求对此有一个更合时宜更为准确的认识。

南京牛首山佛顶宫

承德外八庙

我们外出游玩，经常会在名山大川遇到寺、庙、宫、观、殿、堂、祠、庵之类的景观建筑，比如峨眉山的万年寺、曲阜的孔庙、西藏的布达拉宫、成都的武侯祠、北京的祈年殿、水月庵等等，它们大都与宗教信仰密切相关。很多时候，我们还习惯于将它们相提并论，称之为寺庙、宫观和殿堂等。我的家乡罗泉古镇，也是因九宫一寺八庙而闻名遐迩。近日有友人慕名而来，悠游酒酣之后，到福音堂工作室小坐，清茶闲聊时，就曾煞有介事地问：罗泉号称有九宫一寺八庙，那个宫、寺和庙，究竟有什么不同？

寺和庙

白马寺

白马寺外景

认真说来，寺，在古代，最初是官署的名称，是皇帝管辖的最高一级办事机构。许慎《说文解字》对"寺"的解释为："寺，廷也，有法度者也。"《汉书•元帝纪》中说："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从秦汉开始，我国不少朝代大都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所谓三公，就是皇帝的国策顾问，九卿则是协助皇帝管理国家事务的机构负责人。当时"三公"的办公场所一般称为"府"，而九卿的办公场所则一律称为寺。如掌管皇帝宗室的宗正寺、掌管祭祀仪礼的太常寺、掌管宫中事务的光禄寺、掌管司法裁判大理寺、掌管外交事务鸿胪寺等。所以，我们在电视剧《东宫》中，才能看见鸿胪寺住满了前来祝贺小枫大婚的各国使臣，我们才能明白，为什么当东汉僧人历经千辛万苦，用白马自印度驮回佛经，汉明帝刘庄会下令在鸿胪寺侧边修一园林建筑，新设立一个专门机构"白马寺"，供远道而来的西域僧人居住。那时僧人住在白马寺，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僧人，仅仅是因为他们来自西域，是外国人。也就是说，寺这个字，原本与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指古代公务人员的办公场所。直到"白马寺"出现，"寺"才在中国开始和宗教扯上点联系。但最初的白马寺，也只是供僧人居住和从事译经释经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学术机构，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国家编译局。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隋唐以后，"寺"原先所指代的官署意味越来越弱化，转而慢慢固化为对佛教建筑的特有称呼了。

一般地说，在大型的寺庙里，往往还有若干小寺，人们常把寺里面那些建筑规模相对较小的寺称为"院"，久而久之，"寺"与"院"便合称寺院了。

五台山寺庙

庙，本是古代供奉祖先神位和祭祀的场所。汉代以前，庙制森严，统治者对庙的规模进行了严格的限制。据《礼记》记载："天子七庙，卿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也就是说，天子能立7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分别是：父、祖、曾祖、高祖、高祖的父、祖父和始祖庙；诸侯能立5庙，分别是：父、祖、曾祖、高祖、始祖庙；大夫立3庙，分别是：父、祖、曾祖庙；士一庙，指考庙，即父庙。其他凡有官爵之人，也可按庙制建立"家庙"。汉代以后，庙出现了明显的世俗化倾向，除了指祭"天地祖先"的建筑外，还与遍布民间的基层信仰神社混融在一起，用于称呼各地祭拜的"区域性神灵"建筑，比如"龙王庙"、"土地庙"、"山神庙"等，掺杂进了一些祭祀鬼神的成分，并常用以敕封或追谥文武，比如文庙（孔庙），武庙（关帝庙）。但平民百姓，按封建宗庙制度规定，根本没有资格建庙，只能在家里的正屋祭祀祖宗（所谓"庶人无庙，四时祭于寝"）。到明嘉靖十五年（1536），礼部尚书夏言上奏《请定功臣配享及令臣民得祭始祖立家庙疏》之后，皇室对宗庙制度进行了一些改革，于是嘉靖皇帝下诏"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 官民祭祖的限制才得以逐步放宽。

佛教传入我国后，在很多地方随乡入俗，其寺院也以庙相称。最典型的可能要数承德外八庙，全系藏传佛教寺院（喇嘛教），其中就有三坐寺院冠以"庙"名：安远庙、普陀宗乘庙和须弥福寿庙。

宫和观

南京牛首山佛顶宫

道教，源于东汉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教"，奉"老子"为道祖，以其《道德经》为教义，并以"道"为最高信仰，故名为道教。在道教的发展史上，其场所建筑曾使用过很多不同的称谓：从创立之初的"治"、"庐"、"靖"到南北朝时的"仙馆"，一直到北周时才首次称为"观"。 观的本意是指古代天文学家观察星象的"观察台"。用来专指道教的场所可以溯源到陕西周至县终南山上文始真人弄的草楼观。据传，它修建于周康王时期，被誉为"道观之祖"。但史书上有据可查的最早记录是在汉武帝时期。据《史记》记载，公元前109年，笃信神仙、追求长生不老的汉武帝听信方士公孙卿之言：东莱有神仙"好楼居"。于是，便诏令在长安宫建造蜚廉观和桂观馆，在甘泉宫建造益寿观和延寿观，并安排公孙卿"持节设具"，恭候神仙降临。据说，后来道士汪仲都因替汉元帝治病有功，还曾被邀住进了皇宫中的"昆明观"，从此以后，道教为感谢皇恩浩荡，便正式把修行活动的场所也用"观"来命名了。

宫，是一个象形文字，象穴居时代的房屋（洞窟）之形，它本意是"有套间的房子"。在古代，它泛指人们居住的场所（《说文》中说：宫，室也)，开初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在秦、汉以后，随着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才开始用来特指帝王或神仙居住的大型建筑（群）。

在唐朝之前，称为"宫"的庙宇一般要经帝王特许赐额。唐太宗李世民继位后，认宗李耳（老子），尊道教为国教，既然帝王的居所叫"宫"，所以把道教建筑以"宫"相称也就理所当然了。于是，"宫"便成为了道教场所中等级最高的建筑。特别是金元之后，全真道兴起，建立了道教的丛林制度。本来道教的修行场所，沿袭"自然为本"的思想，结舍深山，栖宿洞穴，大都在所谓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后来，他们从古代传统宫殿、神庙和祭坛中得到启发，根据八卦方位，乾南坤北的布局，在全国各地修建起了很多称为"宫"的丛林，以供奉道教尊神或作为教众潜隐默修的场所。如海南的玉蟾宫，成都的青羊宫等。

殿和堂

故宫太和殿

堂这类建筑相对于殿来说，出现得更早些，它是指建筑物前面对外敞开的那一部分，是相对后室而言的房屋（所谓前堂后室）。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大概从周代开始，我国古代建筑中出现了"殿"这种形式，而且一般大型建筑的主体都包含有殿和堂两种建筑形态。什么叫殿？徐坚《初学记·仓颉篇》中说：殿，大堂也。它一般用于宫室、庙宇、皇家园林的建筑中，其结构规模大都比堂更为复杂考究。后来，殿逐渐演变为指帝王处理朝政（如太和殿）、供奉神佛（如大雄宝殿）、和祭祀社稷（如祈年殿）的大型建筑或建筑群。自汉代以后，堂一般作为府邸、衙署、宅院、园林中的主体建筑，如杜甫草堂，当今最著名的衙署实例是我国人大的开会办公场所人民大会堂。但有时在宫殿、寺观中的次要建筑也有称为堂的，如颐和园的玉澜堂。

祠和庵

徐州浮屠祠

祠是为供奉祖先、鬼神或纪念圣贤伟人而修建的房屋，如杨家祠，武侯祠等。其功能与庙堂有相似之处，只是其主神的地位一般不及庙的那么高。这种建筑最早可追溯到汉代。《汉书·文翁传》记载："文翁，终于蜀建庙有什么讲究吗，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汉景帝末年，文翁任蜀郡守时，大力兴办官学，为教化治蜀做出了重大贡献建庙有什么讲究吗，当地百姓缅其功德，立祠致祭考查宗教场所建筑的来历与变迁，特地修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座纪念圣贤的祠堂——文翁祠。不过，由于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在明朝之前，祠堂并不是很多。直到明朝嘉靖年间，皇帝下诏允许民间"联宗立庙"之后，各地的祠堂才逐步多了起来。

树本有根，水本有源。今天，江浙一带还有很多祠堂，其主要用途是祭祀缅怀先辈，人们在寻根问祖的同时建庙有什么讲究吗，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社会的凝聚力。佛教和道教，也都引入了"祠"这一类场所建筑。但其数量并不多，大都是因为祭祀某一圣贤演变而来的。如徐州古老的浮屠祠（佛教），泰山之巅的碧霞祠（道教）等。

庵，形声字。"草圆屋谓之庵"（《释名·释宫室》），也就是一种圆顶茅草屋。庵的本义是"不对外开放的房屋"。后来一些文人的书斋也有称为"庵"的，如陆游的"老学庵"、 朱熹的"云谷晦庵"等。从汉代开始，把修建的一些专供佛徒尼姑居住的房子称为庵堂。于是，后来"庵"便成为了女性出家修行的专用建筑名称（佛教有尼姑庵，如邢台的白雀庵；道教有道姑庵，如青岛的海云庵）。

综上所述，寺、庙、宫、观、殿、堂、祠和庵，这些宗教的场所建筑，它们既各有所别，又彼此关联。在历史长河中，随着中外宗教的相互融合渗透，很多已不再单属于某一种宗教场所的称谓。从规模角度看，一般来说，"寺"、"庙"、"宫"和"观"更大，"殿"、"堂"、"祠"和"庵"次之。往往是"寺"、"庙"、"宫"、"观"中包含有多重大殿或祠堂，如青城山天师洞道观，就包括三重殿：三清殿、三皇殿和黄帝祠，但这也并非绝对。比如河北邢台的白雀庵，也包含有山门、哼哈二将殿和大悲殿等，规模也不算小。